孔子『天降时雨 山川出云』思想评析
生态文明关乎百姓福祉和民族未来,而林和水是生态系统健康运行的两大关键要素和环节。只有在全国范围建设绿水青山的生态环境,才能形成风调雨顺的适宜气候,开辟人民安居乐业的美好生活。笔者结合几年前关注到的孔子提出的“天降时雨,山川出云”生态命题,谈几点认知和想法。
孔子称得上是一位伟大的生态学家
生活于2500多年前的儒家创始人孔子(公元前551年-前479年),不仅是一位思想家、教育家,而且是一位生态学家。我们之所以这样评价孔子,是因为孔子提出了不少著名的生态命题。比如,教育学生“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论语·子罕》);“赞天地之化育”“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礼记·中庸》);“智者乐水,仁者乐山”(《论语·雍也》);“断一树,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礼记·祭义》),等等。孔子的这些命题,内涵丰富,影响深远。
孔子在与子夏讨论王者之德的问题时,提出了“天降时雨,山川出云”的重要生态命题。他说:“天有四时,春夏秋冬,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礼记·孔子闲居》)还有一次,当子张问仁者为何乐山时,孔子也提到类似的思想。他说:“夫山,草木生焉,鸟兽蕃焉,财用殖焉,出云雨以通乎天地之间,阴阳和合,雨露之泽,万物以成,百姓以飨,此仁者之乐于山者也。”(《尚书大传》)根据子夏、子张年龄比孔子小44岁、48岁,估计孔子提出这一思想的时候很可能已经60多岁了。孔子用“天降时雨,山川出云”8个字,从天地一体、上下往复的系统角度,简洁而准确地表达了山川作为森林、湿地为主体的生态系统对成云、降水等气候现象的影响。显然,孔子提出该思想不是轻而易举的,应是经过长期的观察和思考。
孔子的这一思想为后人所继承或者又一次被发现和叙述。如唐代诗人李白《望庐山瀑布》“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的诗句,写出了观察到的香炉峰在阳光的照射下产生紫色云烟、因降水形成的瀑布飞流直下的壮观景象。杜甫《春夜喜雨》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则描绘了春天万物复苏、大地回暖、白天蒸发渐旺而产生的夜间下雨、滋润万物的喜人情形。由于两位大诗人的诗不仅形式优美、意境深远,而且反映了自然生态系统的变化规律,所以他们的诗与孔子的命题一样具有永恒的生命力,广为世人传诵。
中国降水中约五成源自“山川出云”
孔子“天降时雨,山川出云”思想,也为现代生态科学所证实。据相关研究,中国现代年均降水大约648毫米,这其中约一半源自海洋蒸发,一半源自大地山川蒸发。我国每年陆上的水蒸散量约364毫米,其中森林贡献121毫米,占1/3。“山川”也就是森林植被和湿地,在水循环中发挥着关键性的作用。森林以其庞大的根系和树冠具有强大的水分蒸腾作用,故森林多则出云多,森林少则出云少。通常不同植被类型的蒸散量从高到低依次为森林、灌木林、草地农田、荒地。我国东部森林蒸散量从北到南渐次提高,东北长白山阔叶红松林为480毫米,北方温带针阔叶混交林为440毫米,亚热带常绿阔叶林为780毫米,华南森林为1000毫米。湖泊、湿地也具有较强的蒸散作用。广东省水面蒸发量高达1190毫米。所以,孔子称“山川出云”,是基于他对自然现象的认真观察,是符合客观实际的。当然这里孔子所谓的山川,皆是有森林的山,有水流的川。“山川出云”的关键因素是山上有林,川中有水。否则,荒山旱川,是很难出云的。
“天降时雨”与“山川出云”互为因果,形成水分循环。首先,降雨是因,出云是果。只有天降时雨,地上才有水,形成径流,河川里才有水,山上的树才会生长旺盛,也才会使水分通过根系吸入体内,经树干、树枝再到树叶,经蒸腾作用散入大气之中,形成云雾。否则天旱无雨,山燥川涸,就难以成云。其次,出云是因,降雨是果。如果地上、山上森林茂盛、河水丰盈,那么在太阳的照耀下就会水汽上腾,形成云雾,进而有庐山、黄山的云海奇观,云雾聚集到一定程度,在一定的气象条件下形成降水,即雨露霜雪。反之,荒山荒漠,干旱缺水,难以出云,也就无雨可降。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生态环境史研究表明,中国古代山林川泽比现代丰富得多,水循环也旺盛得多。4000年前,中国森林覆盖率高达60%以上,平均蒸散量510毫米,其中森林蒸散占408毫米,分别比现代多出146毫米和287毫米。同样,古代降水也多,4000年前达850毫米,比现代高出约200毫米。据考古发现和史料记载,商代中原地区分布有大象、熊猫、虎、野牛、麋鹿等野生动物,竹类植物在黄河流域也广泛分布。我国各地观测研究显示,许多地区森林的增加显著改善了降水状况。河北省塞罕坝林场1960年到2010年造林110万亩,降水量从417毫米增加到558毫米。陕西省吴起县林草植被由1997年的19.2%提高到2007年的62.9%,降水量也由478.3毫米增加到582毫米。内蒙古自治区敖汉旗1957年至1999年完成造林500万亩,降水量由373毫米增加到487.7毫米。这从一个侧面表明了森林的增雨效应。森林的增雨效应不仅影响当地,受地形、季风等因素作用,甚至还会影响到附近的其他区域。中国东南半壁森林对西北半壁降水就有重要影响。
所以,孔子“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命题,道出了水分天地之间循环的规律,并反复为科学研究和生产实践所验证。当然,孔子的表述或许没有太多考虑海洋的因素,如果“川”主要指河流的话。但是,在影响降水的因素中,与海洋相比,山川是易于被人类所改变的,因此也是更重要的。
建设绿水青山,促进天降时雨、造福百姓
习近平主席提出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绿色发展理念,与中华传统生态思想既一脉相承又与时俱进,为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重要遵循。中国古代基于对自然界水汽循环的认识,主张用祭祀山川的方法保护名山大川。所谓“山川有能润于百里者,天子秩而祭之”(《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从而形成了今天的五岳神山、五大镇山,以及江河湖海等山川祭祀体系和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保护传承这些文化遗产,弘扬其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文明要义,是我们当代人的责任。
经过新中国成立以来长期的兴修水利和造林绿化,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但是距离党的十九大提出的建设美丽中国的宏伟目标还有很远的路要走。首先,从理论上,我们必须坚持绿色发展理念,确立“天地一体,云雨一脉,山川共治,林水并举”的思想,把山水林田湖草作为生命共同体,高度重视和统筹森林、水利和湿地等生态建设。以往,对孔子“天降时雨,山川出云”思想发掘和重视不够,习惯于从封建糟粕角度加以否定,没有从生态学角度去正确对待和科学辨析。同时,对于森林影响降水的功能研究不足,让持否定意见的错误认识占据主流,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生态科学和林业实践的发展。
其次,在实践方面,为了促进天降时雨、缓解全球气候变化、增加百姓生态福祉,我们必须动员全社会力量,发扬塞罕坝林场持之以恒、愚公移山、久久为功的精神,扎实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加快造林绿化步伐,让荒山荒地长满林草。科学开展森林经营,让森林质量和多种功能进一步提高。加快推进湿地生态恢复,科学调配水源,让河流不再枯竭。尽可能压缩城市硬化空间,减少农田覆膜空间,努力建设森林城市和美丽乡村,促进大地与大气之间的水汽贯通,以保证气候正常、风调雨顺,润泽万物茁壮成长。尤其是要采取科学有力举措,实施跨区域调水,以丰补缺,增加我国新疆、甘肃、内蒙古等西北地区森林、草原和湿地面积,缓解那里的气候干旱状况,重构生态系统良性循环机制,促进东、中、西部生态环境平衡和充分发展。
总之,孔子“天降时雨,山川出云”的观点,带给我们很多有益的启示,让我们深刻认识了保护好山林川泽等生态环境的重要性。